(一)
“首次出访俄罗斯的阿布哈兹总统安克瓦布,在今天下午与梅德韦杰夫总统签署了包括军事事务和边境保护在内的一系列协定,并于傍晚返回。”
弗拉基米尔心不在焉地瞥着电视上敛起眉眼严肃会谈的人,把盘子里的胡萝卜和豌豆戳的零零碎碎。
自从上个月他搭着德米特里的后心,并肩宣告世界自己是这个正在迈向现代化的大国的下一任总统候选人后,德米特里就再也没有进过他的房间。弗拉基米尔几次计划在结束内阁会议后找借口留下来和他单独谈谈,却每每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地见到面色暗沉、哑着嗓子做完总结的德米特里,被他细心的金发助手“灌下”润喉剂,催促着开启下一个议程,只好低头整理自己根本没有用过的记录纸。
电视上的总统保持着体面的微笑,眼角眼底生出的细纹被精心修饰。
看上去依然能俘获众多女性选民。
弗拉基米尔咧了咧嘴角,随即心下一沉,彻底扔了叉子。
坐在侧面攥着遥控器的佩斯科夫吓得一激灵,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不那么高兴的老大。
而弗拉基米尔熟练地掩饰着,正面回答了下属的欲言又止。
“怎么又吃这个?”
哦,老毛病了。
但为了安全起见。
佩斯科夫悄悄划到电源键上,蓦地按了下去。
(二)
木门轻轻响了三声。
德米特里飞快地划过光滑的纸张,留下流畅的签名,然后扔到桌角。
“请进。”
一摞文件“啪”地沉到桌面上,没能引起一丝响动。娜塔莉娅抱着日程表,悄悄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让焦点游移在各色各样的文件夹上。
被深橡木色环绕的总统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紧接着又一份文件砸在堆叠不整的重心旁。
花花绿绿的文件夹们晃了晃,决定四散奔逃打破这令人压抑的沉默。
“抱歉,娜塔莎。”德米特里扔下笔和金发美女一起捡着文件夹,“有什么事吗?”
他的新闻秘书业务熟练,眼疾手快地把批阅好的文件夹分成纯色堆。德米特里只好稍显笨拙地垂着手,右膝在地毯上蹭了蹭。
“如果还是文件,那就不用说了。”他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我就是累死在工作岗位上也会让我们的国家高效运转下去。”
娜塔莉娅直起身,无奈地转过头去笑了笑,“德米特里•阿纳托利耶维奇,您还记得今天是几号吗?”
啊,今天是几号?
好问题。
他索性坐在地毯上,把左臂的袖子扯上去。长时间盯着文件让视网膜的聚焦变慢,他努力眨了眨眼。
“10月6号。”
娜塔莉娅也无辜地眨了眨眼。
德米特里突然睁大了眼睛,眸中一闪一闪的,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他垂着头站起来复又坐回桌前,向文件堆努了努嘴。
“娜塔莎,帮我把那个送给他吧。”
“我送?”
我送算怎么回事。
“他会以为我是在开玩笑的,没关系。”
德米特里拿起钢笔,扯开红色的文件夹(5),用胳膊微微圈起来。
娜塔莉娅识趣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本来也看不到。她丧气地想。
“他的总统要工作,没时间给他庆祝最后一个5开头的生日。”德米特里嘟囔着。
(三)
“老大…”
“总理先生!”
两位下属奇怪地对视了一眼。
弗拉基米尔不紧不慢的从晚报里抬起头,温和地看着没敲门就进来的女新闻秘书。
娜塔莉娅把敲得发红的指关节藏在身后,心里暗骂着又厚重又难传声的木门。
“过来有事?”
“是,总统先生让我来跟您说一声…”
弗拉基米尔坐直了身子。
“您的生日礼物…”
“佩斯科夫你出去。”
佩斯科夫闭了下眼睛。
行,那我不送礼物了。
“您的生日礼物在楼外放着。”
弗拉基米尔愣住了。
娜塔莉娅用真诚的眼神告诉他,楼外就是那个他想的楼外。
“他…德米特里•阿纳托利耶维奇在戈尔基?”
娜塔莉娅屏住呼吸摇了摇头。
微波荡漾的贝加尔湖重又冰冻起来。
“我现在就过去。”
门并不如弗拉基米尔料想的那样拥着风带上,只是沉稳的贴合住墙壁。他分出点精神回想了一下季玛科娃藏在背后的手,决定明年一定要重新装修换个轻巧的门——包括克里姆林宫。(1)
娜塔莉娅扯着快崩溃的嗓子朝空无一人的走廊喊:“总理先生,总统先生今天恐怕不回去了!”
回声在白宫漂亮的木头和金子中晃荡。
她咳了两声,拨通了交换台。
“您好,德沃尔科维奇先生。
那边静默了两秒。
“我帮您把文件送过去还是您直接过来拿?”
“……我就知道一用敬称准没好事。”
哦,那又怎样?
“我来拿,您歇着吧。”
(四)
德米特里放下钢笔甩了甩无意识发抖的右手,有点混浊的空气让他头昏脑胀。
总该看看表吧,抬起来头的那种。
纸张离开光点的那一刻,瞳孔旁细碎的金箔也飘洒而下。哪怕亮的如同人造白昼,关灯不久后的“视线”也依旧模糊。德米特里垂下眼睫,放任自己适应精神中的灰暗。
就像是有卫兵拉着,门的底部划过软毯上部形成气垫,不声不响地为它曾经的主人缓慢打开。
而屋中的气压察觉到另一道温度的融入,瑟缩着降低,掩住了德米特里的呼吸。
弗拉基米尔只是轻轻贴住他有些干涩的唇,安慰似的吻了一下。
德米特里不堪重负般偏开了头。
“瓦洛佳…”
“季玛。”
他用温热的掌心顺势贴住德米特里的右耳,揉着,指尖蹭进有些干枯的发尾。
“亲爱的,出去走走。你知道的,不能总是坐在扶手椅上。”
德米特里按下弗拉基米尔并未发力的手臂,右手迅速捉住笔尖抵在白纸上拿好。
他看都没看爱人。
“瓦洛佳,你说过,总统工作没有做完的时候;而且这还没到午夜,你也从来不在一点半前离开办公桌…”
“啰嗦。”弗拉基米尔皱紧眉头轻声呵斥着,又迫使自己软下声线来。
他一把夺下钢笔,指肚碾过德米特里手上的残墨,重现爱人白皙的指尖。旋即抚上德米特里小幅度颤抖的右手,摩挲着紧绷的肌肉。
“季玛。”
“亲爱的。”
德米特里在心里叹了口气,反手拉住弗拉基米尔站了起来。
(五)
弗拉基米尔止不住地勾起唇角,牵着他走过夜幕掩映下的克里姆林宫。
德米特里搜寻着绿丛中的红色。
“我…我送你的自行车呢?”
“亲爱的德米特里同志,你不会真把这个当成我的生日礼物了吧?”
“别打岔。”
“…不是让季玛科娃把那个放在戈尔基了吗?”
德米特里甩开了手,试图逃避弗拉基米尔玩味的灼热眼神,而温吞的火紧紧追逐着流动的森林。
德米特里干脆堵在弗拉基米尔面前。
“我不是那个意思。”
弗拉基米尔向前探了探。
“那是什么意思?”
环绕住他们的喧闹气氛随着白宫一间灯火的骤然熄灭而沉下去。
“你明知故问。”
“不,我不明白,”弗拉基米尔半威胁地指向泛起星光的地方,“除非我们骑着试试看。”
弗拉基米尔使用交通工具的能力确实很好,德米特里几乎无需费力就能被带动——尽管他知道双人车没有前座或后座都很难保持平衡。
“骑这种车很不简单,两个人在一起骑车的时候需要良好的协调配合。”
“我会和德米特里•阿纳托利耶维奇一起骑骑看、试试看。”(6)
莫斯科秋日的凉风拂过脸侧绒毛,迷药一般催眠着疲惫不堪的人。德米特里终于放开了绞成一股绳的精力,任由自己靠近温暖。
托上帝的福,弗拉基米尔纵横着伤疤的肩背依然厚实。他腾出一只手来拿起爱人仍在微微跳动的右臂,揽上自己的腰。
“季玛。”
“少了一个座的双人车不能前进。”
“少了左膀右臂的将营也压不住帐角。”
弗拉基米尔咬住下唇,企图吞噬咽喉对声带的挤压。
少了你的我,只能顺着裂谷和我们的伊万(7)一起滑向深渊。
德米特里左臂也环住弗拉基米尔,湿冷的掌心盖上他的手背。
“瓦洛佳…”
“文件留着明天签,没什么要紧的。我送你回戈尔基。”
“……停下。”
弗拉基米尔依言停了下来。
德米特里翻身离开座位,绕到车前,凑近前倾着按住车把的弗拉基米尔。路灯从他头顶洒下,明暗分界线正穿过两人之间的薄膜。
逆着光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他凑得更近了。
“生日快乐。”
说罢,他在身前的一片黑暗中吻了上去,却没有找准位置而只亲到了嘴角。
弗拉基米尔无声地笑了笑,搂住爱人的后脑勺调整角度。
(六)
栽种整齐的树林里偶有虫鸣响起。
不知几许后,红色双人自行车被推到在地,执着地反射着强灯照下易被忽视的月光。
注:
(1)办公室吐槽的衍生梗,虎为了方便熊敲门就进。
(2)虎的厨师说他很挑食,经常抱怨“怎么又吃这个!”
(3)据传克格勃的档案里写虎擅长使用各种交通工具。
(5)红色代表高度保密
(6)putin现实中的原话
(7)伊万代指大鹅
梗源熊送虎的59岁生日礼物——双人自行车)